花看半开
2001年05月28日10:57:16 网易报道 玫瑰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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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了,万家灯火渐渐熄灭,如水月光洒在都市楼群中,微雨后的石板地泛着莹莹水意,白芷脱下鞋子,抬腿坐上大树的床。蔡琴的歌从厅里传来:“等待不难,时间总是忽长忽短……”,大树在放蔡琴的歌,白芷不由自主听进去,双臂抱膝,将自己围成一座孤岛,在孤岛上等待,大树轻轻走进来。
大树也想双臂环绕,抱住那座孤岛,但蔡琴的歌拉近了心的距离,却让人不敢轻举妄动,大树挨近白芷坐下,今夜是多么寂寞的夜啊!天泪落雨。他喜欢白芷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将她的名字化作一片冰心在玉壶,时时想起来清凉一下浮躁的情绪。他从来没有想过带她回来,今天是白芷刚完成一幅美术习作《水边的阿笛丽娜》,他看着在她柔细笔触下逐渐丰满起的形体,不由有些冲动,说庆祝一下吧,吃PIZZAHUT,听蔡琴的歌,白芷迅速换下拖鞋,与他跑下楼。
蔡琴的哀怨是少妇的哀怨,知道了爱的好,却无法留住,更惧怕于未知的情缘,皆因为太知道爱的好,更怕失去,更怕伤心与绝望。白芷的心是等待的心,白芷想起方才在街上,风吹面颊的感觉,是吹面不寒的杨柳风,枣红摩托飞驰而过如风行水上,白芷的长发散落风中,是理不清的思绪,牵扯着喜悦,爱与被爱的喜悦。大树果真象大树,浑厚的声音与浑厚的肩,都带来一种庇护感,况且他是沉稳的,方才轻轻拉起她的裤管,将她的脚放上脚架,她心中的感动让脸通红,还好他在夜色中看不清。
成熟细致如他的男子不是她生活中的主角,也不是这个时代的主角,这个时代的男人不想探究生活的真正意义,他们太急功近利,太衷情于声色犬马,太喜欢吃快餐,活力与冲劲都宣泄给沸腾、喧嚣的滚滚红尘了,不懂得细致与内敛。这是新时代,是大刀阔斧、嬉笑怒骂、滑稽搞笑风行却不懂得幽默的时代,这是白芷的时代,而大树却仿如最后的贵族,纵处身纷繁都市,一举手一投足也分明流露出精致生活的品位。一如他轻轻捧住她的脸,将吻细致印上她的唇,感觉静默中的充实,别的男人吻她时,手哪里有那么老实?她一下子感受到他的好。
枣红摩托飞驰而过如风行水上,白芷心里是喜悦的,正如她也想留住些什么,不要让快乐,让心有灵犀的感觉就这么轻易滑走,她想抱住他的腰,而太美丽的夜晚也是让人不敢轻举妄动的。她想起“水湄”这个词,湿艳的感觉,他们仿佛行在水湄,仿佛行在天边,世事渐行渐远了,一叶轻舟飘向桃源,轻舟靠岸,终点是他的家。
大树的家座落在闹市中,是黄金繁华地,夜晚却静下来,高楼店铺的冷寂是英雄的冷寂,日出后又是叱姹风云。白芷喜欢看到英雄安静的一面。此时的大树,不再是日间指点江山,管理他的建筑公司时的样子了,一座座美丽的楼房在这个城市拔地而起,多少出自他的手笔?
大树自己就可以一笔一笔画出一张极其复杂的建筑效果图,这样的人居然懂经营,未成为工具而成为工头,是不多见的。白芷认识他也因为效果图,在一间名为“爱丽丝”的酒吧的门面设计上,她将装饰性的窗棂叶片全用了古铜色调,她知道预算中这儿要采用的是黄油漆,她还是用了黄油漆所体现不出的复古般的古铜色调。大树看着效果图,并没有建议她改成黄颜色,终于被他找到那种铜片,做出那种感觉,一片片铜叶优雅地舒展在霓虹灯影里,那个酒吧成为这个城市的一道风景,令人想起久远的年代,久远的风花雪月,忍不住让大树常常想起白芷,白芷常常想起大树。
这个时代有许多粗陋的美丽,如冷蓝的玻璃幕墙的大厦处处雷同,如整齐划一的办公间内机械的笑容,如坐台小姐例行公事的服务……没有人肯仔细想一想心里到底想要什么,没有时间,也没有价值。
当爱丽丝变得车水马龙,当“品位”这个词不断被媒体提及时,白芷想大树的改变是有价值的,正如狗不理的包子、资生堂的化妆品、范思哲的时装……任何时代发展的最高阶段都将是精品的阶段,人们会认真做一些事,认真问自己想要什么。
大树从没有怀疑过这一点,大树从自己的母亲,一位上海名媛的身上继承了数不尽的挑剔眼光却摒除了小市民意识,海上繁华他只领略了一点皮毛,待人处事已自有度量,更不会轻意满足与轻意放纵。
蔡琴的歌直爽含蓄,直爽的是嗓音,含蓄的是感情,歌声曲曲折折从厅里传来,听在耳中依然真实地令人落泪,“只可惜,我和你,心太急,急着缱绻在一起,彼此却不留空隙……啊,心太急,知道注定难分离,却在无法重来后,让爱都融成雨……”白芷忍不住盘腿而坐,大树笑看她的样子,她稳稳将他的床当作自己栖息的港湾。
大树的床上颇容纳过一些女人,环肥燕瘦,各自有各自的风情,他易被一些属于女性的柔媚或娇气感动,女性的世界再贪名图利也是柔弱的温婉的世界,况且是美丽的女子。他喜欢看她们在自己的或关照或抚慰下心满意足,他不吝于向喜欢的女人提供物质的、感情的帮助,大树觉得助人为乐是美德,大树的阳刚城堡不易被女性的柔情危及,且自给自足。
他的床会是她的港湾吗?大树不想,他但愿自己的怀抱容纳她,也只是一时冲动,他问自己,我负担得了吗?她的水晶玻璃心,未尝改变不了,成为适应时代的一颗俗心,而我又何必带她从俗呢?他喜欢她一如她喜欢他,白芷知道自己喜欢的是彼此偶然表现出的脱俗,一旦一起混迹江湖,两个人抵得住一个时代么?话又说回来,这时代有它的好,何必全盘否定?他毕竟不是她生命中的人,只是她水中的月,一如她是他镜中的花,人总需现实之外的一份幻想,照亮平凡的现世人生,他们互相照耀,远远的,是天涯共此时,近了,反而互相映花了眼睛,看不清真相。
大树毕竟不肯甘心,将白芷裹进怀里,他用他的脸颊贴紧她的,他感到怀里的躯体小巧温软,怀里的感觉是真实的,他想要她,他抱她下床,面对面站着,吻她的脖颈,白芷不由自主的微微颤动,已被大树反转过身体握住了胸,仿佛握住一把丰盈的灵魂,白芷觉得惬意,又有从云端坠落的感觉,她不想坠落,又控制不住,她微微的抖动牵动了大树的心,他的心收紧一下,欲望之火渐熄了,大树将白芷重新裹在怀里喃喃的说话,他用胸膛试探着感受她柔软的躯体,如小猫、如幼兔,她还小。他说等你再长大些……她的脸红了被他看在眼里呵呵笑了,他知道自己的好,他想把这份好带给她帮助她的成长,男人与女人的成熟都需要一些规矩之外的东西他知道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但她还小。他搂她在怀中喃喃的讲一些趣事、情事,讲起他对女人的看法,他对现在的看法,他想要做的事和应该做的事,有一句无一句说着沧桑,说着悲喜,不知不觉睡着了,大树在梦中看到成片成片含苞的花,似开未开的,饱含着关于美,关于灿烂与辉煌的大秘密。大树期待着又惧怕着她的绽放,仿佛承受不住的喜悦。大树喜欢这样的时刻,希望这样的时刻绵绵无尽头,希望一觉醒来看到春暖花开。
白芷回到家也是一觉醒来,缩在被窝里回想大树昨夜说过的句子,蔡琴的旋律涉水而来,来到耳边,沉声唱着:“等待不难,时间总是忽长忽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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