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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的长篇(13)
2002年02月06日10:03:50 网易报道 玉骨
第二天张建国上班的时候,发现沈亮没有来,由于有不少项目是他经手的,人不在,张建国就有点儿问不着,不免着急。问了一下部门其它人,有人说他昨天走的时候打了招呼,说今天有事可能不来了。张建国有些不悦,心说不来也该和他说一声,怎么不吭气就不见了。有些事情必须要问他的,打他的手机,也说不在服务区,联系不上。
没想到第二天沈亮还是没来,这下张建国急了,让手下的人赶紧找,就算真有事也要把手上的项目交接掉才行。可部门里联系了半天,都说找不到人----手机不通,也没人知道他家在哪儿。这么一说张建国反而有点担心了,问谁知道沈亮的情况。有私下相熟点的说,他也是一个人在北京的,平时埋头工作,很少与同事来往,再具体的情况就都不知道了。张建国追问:“他是真的打招呼说他有事的吗?……”
手下人肯定地说是。张建国稍微放心,心想若是真打了招呼不来的,多半不会是有了意外。不过如果明天再不出现,那倒真要重视了,别出了什么事才好。沈亮一个人在北京,他做头儿的也应该多关心。
沈亮不在,张建国不免忙了许多,中午一直到1点半才吃了点盒饭。偏又接到保险公司的电话,说修理厂虚报维修价格,两边有了争执,需车主张建国亲到现场协调。张建国不胜其烦,又推脱不掉,只好答应立刻就到。出了门打的往修理厂赶,路上手机响了,张建国一看号码是尤艾的,揿开了接:“是我,尤艾。”
“建国。怎么最近很忙吗?好几天没你消息了。”
“是,特别忙。”张建国忍不住叹口气:“乱七八糟事情一大堆。”
“工作上的?”
“差不多是吧。”
“那你自己要注意调节,好好休息。感觉精神不好就别开车,小心点……你现在在开车吗?”
“唔……不在。”张建国想了想,决定对尤艾隐瞒出事的事情,以免引起她不必要的担心:“车子这两天在保养,我坐出租呢。”
“那好啊,不开正好。你的速度那么快,真让人担心……”尤艾松了口气,转开话题:“北京冷吗?是不是要下雪了?”
“是啊,尤艾,很冷了。零下了已经。”张建国用手在蒙着雾气的车窗上抹开一块,凑过去看外面:“深圳那边怎么样?”
“还是十几二十度,烦死了,我穿裙子都穿腻了……”尤艾的口气里带了一点娇气,张建国听了忍不住笑:“你这话要让北京姑娘们听见得羡慕死,哈哈,她们现在一个赛一个的象狗熊。”
尤艾也笑了:“北方姑娘漂亮吗?”
“没你漂亮。”张建国很干脆地说:“不如南方女孩子秀气。”
“张建国,你就会说好听话哄我。”不用见面,张建国都能想象尤艾在电话另一边含笑娇嗔的摸样,他对她是太熟悉了,在一起呆了那么久,他几乎可以根据她的语气推断出现在的所有举动。
“尤艾,你爸妈身体好吗?”
“都挺好的。‘你爸妈’----怎么,他们不是你爸妈啊?……”尤艾低低地笑。
“你承认了?好啊,那你可就是我媳妇儿了。别再跟我说什么不到结婚的时候就不准那什么什么……”张建国忽然收住了话头,不知为什么,平时开惯的玩笑忽然会说不出口。
“建国……”尤艾在电话那边犹犹豫豫的。
“怎么了?”
“我……很想你。”尤艾轻轻地说:“听见了吗?”
“听见了,尤艾。”张建国把身体往椅背上一靠,仰脸看着头上斑驳肮脏的车顶:“我也很想你。很想。”他把另一手举高到眼前,看它慢慢篡成一个拳头,很慢,很紧,很用力,用力到指节发白。电话那边是短暂地沉默,尤艾停了一会后笑着说:“哎,不跟你肉麻了,再见吧,建国,有事情再联系。”
“唔,好的,和你说再见。保重。”
“恩,你也是。”
电话里传来挂断的声音。张建国仍然注视着自己的那只手,慢慢松开手指,看血色一点点回到指节上,翻过来,是干燥温厚的掌心,命运和爱情两条线在上面劈开深深纹路。他盯着看了半天,好象不认识这只跟了他30年的手一样,那关节部分由于刚才的过度用力而有些酸痛的感觉了。
“你都在做些什么啊,张建国。”他对自己说:“你都在做些什么啊。你都在做些什么啊。”
真正意外的事情在后面。
下午3点多钟,张建国从修理厂返回公司,一进外面的大套间就发现气氛有些不对,所有的员工都抬起头来看他,脸上是奇异的表情。张建国觉着纳闷,可脚下步子没停,一路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推开门,公司的总裁面色阴沉地坐在桌子后面,两个穿警服的人从旁边站了起来。
“你是张建国吗?”
“是,是我。”张建国看着这个场面,一时间心里转过无数念头----怎么了?两个警察走到他身边,其中一个侧身挡住门,另一个向他出示了证件:“我们是XX区公安分局经济支队的。你认识沈亮吗?”
“认识,他是我的手下。”经济支队,张建国想,怎么扯上经济支队了.
“他现在是一桩经济诈骗案的犯罪嫌疑人。有些情况我们想请你跟我们回局里协助调查一下,可以吗?”
“呃,可以,当然可以。”张建国不安地动了一下身体:“那么,需不需要我带些什么资料……警察同志?”
“不用,你什么也不要带。”一名警察很干脆地说:“现在就跟我们走吧。”
张建国定了定神,跟着两人走出房门,临行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总裁,他面无表情地坐在张建国的位子上,眼神并不望向他,张建国心里一沉,忽然意识到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
很快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沈亮协同一个项目公司制造虚假资信证明,由张建国签字、公司担保,使其获得了另一个公司200万元的预付货款。货款到帐后,该公司法人即携款宣告失踪,当然,同时消失的还有沈亮。
真相不言而喻。
张建国如雷轰顶,万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顿时汗透了内衣。负责审讯的警察一脸严霜,语气冰冷地问他是否知情,张建国坚决否认:“我的确不知情……沈亮是我手下的骨干,许多项目都能独力支撑,我对他经手的业务多半比较放心,可能没有仔细过问……”
“你让我们怎么相信你呢?”一个姓刘的警察坐直身体看着他:“你是公司的高级管理人员,这些项目必须由你签字才能生效。担保是非常慎重的事情-----而这个诈骗公司在原始资料的提供上漏洞百出,我们如何相信你会连这点责任心也没有?”
“这……确实是我的失职,一方面因为我对沈亮太过信任,另一方面,这段时间我比较忙,没有花太多精力在这个项目上……你知道,200万金额在我们这样的公司里实在是很小的事情……”
“可是,如果这些钱全部被骗走,那可就不是小事情了。”刘警官一字一句地说着:“张建国,你担不起的。”
刘警官的每个字都象锤子一样砸在张建国的头上,把他震得头晕目眩。他抬起头不相信地说:“沈亮他……他怎么会……你们肯定是他?”脑海里出现沈亮每天全神贯注盯着电脑和低头处理图表的景象,张建国几乎拒绝接受这个事实。
“你是最直接责任人,张建国。”刘警官盯着他说:“唯一出路就是给我们一个合理解释,你是怎么让这个项目从你手上通过的----或者说,你到底在背后知道些什么?”
“警官先生,我真的一点也不知道。”张建国尽量使自己的思路清晰,语气稳定:“前一阵我由于一点私事,对工作照顾的比较少,加上手里几个大项目,所以我的精力没有放到这个单子上来……”
“什么私事?”警察打断他。
“我出了点车祸,去怀柔的时候,在路上和一辆卡车追尾……”张建国把事情大致说了一下:“由于牵涉到公司财物,卡车又是外地牌照,所以处理上比较麻烦,在定责和赔偿上花了不少时间。”
另一个警官冷不防插了一句:“那么,你怎么证明这起事故不是你故意制造的,用以逃避承担这个案子的责任?……”
“什么??”张建国差点跳起来:“我故意的?你说我……故意制造事故??……”
“是啊,”另一个警官口气平板:“你可以故意制造轻微车祸事故,以此作为工作疏忽的借口,给沈亮的所作所为提供方便和自己不知情的假象,用于逃避责任----这难道不可能吗?”
“你们简直是……”张建国目瞪口呆,“血口喷人”四个字差点脱口而出。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四面楚歌的可怕境地-----没有一样事实对他有利:是他签字通过担保的,是他没有审核这个项目,是他恰巧出了车祸,嫌犯是他手下的人,他和他一样是外地来京打工的……
那么,警察怎么猜测和推理都是可以理解的了。
张建国深深吸了口气,艰难地开口说:“警官同志,请你们相信我……”
刘警官做个手势制止了身边同事的追问,转脸对着张建国:“张建国,警察办案是相信证据的,你只要举出可以开脱你的行为的证据,我们绝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
证据,证据。张建国心里想,其实我有个最有力的证据可以证明车祸并非故意制造----因为车根本就不是我开的,是……于莉莉。
不,张建国暗自摇头,不不,不能再扯上于莉莉了,她绝对不可以被牵扯到这么大的事情里来,宁愿自己承担后果,也不要和她沾上一点点关系。张建国抬起来头说:“我没有证据。没人能证明车祸不是我故意的,除了我自己的保证……如果我的保证对你们来说还有效的话。”
审讯室里沉默了一阵,半晌,刘警官开口说:“你的保证,暂时无效,张建国。在沈亮没有被找到之前,你的任何话都无法被采信,除非你有事实清楚的举证。”
“那么,我可以找公司的律师为我做担保吗?”
“你们总裁已经拒绝为你提供任何形式的法律援助了。”刘警官看着他:“他认为在事实没有调查清楚之前,公司不便为你做任何担保,换句话说……”刘警官把手里的笔在桌子上哒哒地敲了几下:“张建国,你现在要靠自己了。”
“我会被怎么样?……”张建国紧张地问。
“你会被拘留。”
张建国颓然倒在椅子里,闭上了眼睛。
怎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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